從太平洋到大西洋 From the Pacific to the Atlantic玫瑰木西征 Rosewood Westward Expedition 第一樂章/ 神奇的西班牙吉他故事和幻想曲 Magic Spanish Guitar Story and Fantasia
從太平洋到大西洋
從萊茵河畔到地中海濱
找尋著年少的夢和一把吉他
祖先們聽說在海上討生活
我卻為了一首歌詠玫瑰木的幻想曲
流浪到馬德里……
Chapter One
From the Pacific to the Atlantic
第一樂章
從太平洋到大西洋
一* 海盜之歌 *一
一* 一往情深 *一
一* 湖邊演奏會 *一
一* 為了藝術為了愛 *一
一* 天地一沙鷗 *一
一* 飄零的落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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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海盜之歌 *一
海盜之歌
我的祖先是原鄉人
因兵荒馬亂的年代而淪為海盜
我的曾祖父和祖父依舊在海上討生活
我的父親不再揮舞刀劍和漁網
而我 只會吃魚
卻有著不變的冒險和尋夢精神
立志當一個
流浪的遊吟詩人 或
海上吉他家
海盜祖先
1994年陽光織錯的午後,信步踱進台北市中山北路的一家古董傢俱店,老板一聽小弟乃施姓人家便舊情綿綿地說:「台灣姓施的大致皆是隨鄭成功來台的部下後代,一批人是拿刀的,如鹿港的雕刻師父;一批人是拿筆的,是當時有名的師爺。」其說辭我也不知道該信或不信,倒應證了自己對寫詩、寫文章、製作手工原木傢俱和手工演奏吉他的鍾愛。
可是照他的話推論,我也很有可能是施琅的後代囉!而施琅和鄭成功又是海盜的後代,那我豈不是……。
一直到今天我還是弄不清楚祖先們是否曾幹過海盜,只知道祖父那一代從高雄縣茄萣鄉遷居至高雄市鹽埕區。我的曾祖父叫施富,施捨的施、財富的富;祖父叫施馬信,馬馬虎虎的馬、信不信由你的信;我的阿爸叫施水生,海水的水、生活的生。可見我的祖先是在海上討生活的。很不幸的是,曾祖父和祖父是…… 捕魚的,阿爸是…… 賣魚的,到了我們這一代則…… 只會吃魚,甚至連比目魚兩個眼睛長在一起都記不得了!期盼我的小孩以後要認真學會吐魚刺才好,不然連虱目魚都不會吃了。那就…… 只會被魚吃!
漁商父親
我的阿爸不會彈吉他,所以熱愛打麻將。
年少時聽說曾經挑著扁擔沿街去叫賣仙草,但賣完仙草卻將所有的錢拿去玩陀螺,天黑時豪賭輸光了不敢回去見我那當乩童的祖母。聽說阿爸後來又改行賣珠寶去啦!成家立業後,除夕夜竟然還在酒家玩天九牌,當莊家給姑娘們下注。還好他不寫詩,否則我豈不成了李太白的兒子—長安市上酒家眠。那一晚,也是聽說—阿爸一群人把酒家二樓的地板給跳垮了,因為—我的阿爸不會彈吉他!
不過他也是有其清醒的一面,譬如娶到我老媽就為他生了兩個董事長和一個國家醫院院長,以及一個「自己長大的」音樂家。
阿爸的哥哥叫大船,弟弟叫大吉,所以他便字號大堪,表示「大船能堪大風浪,滿載漁貨大吉歸來」。台語「堪」跟「憨」字發音一樣,小時候我一直以為是憨憨的憨。父親為人寡言孤僻,就算被兄弟欺侮了,他也只淡淡地說:「這世人和伊作兄弟,後世人也不一定會擱再作兄弟了啦!」
大伯父和父親長得很像,不僅警察會抓錯人,連小孩都會叫錯爸爸。聽媽媽說有次父親經商失敗觸犯了票據法,警察到老家要抓人錯抓了住在我們樓下一樓的大伯父,阿爸就趁機從三樓樓頂「跑路去了」。
我的父親不認識字,但卻是高雄市光復後登記第三號的漁貨商人(如今已排名到938號再過去了)。他年輕的時候長得像詹姆士.龐德,生我之後,就長得像門神了!下午時喜歡拿個凳子坐在騎樓下,鄰居小孩沒有一個敢走過我家門口。
他的樣子比起悲情城市裡的李天祿其實更台客,我之所以常不畏世俗眼光,不計任何代價追求某樣「品質」,多少也是受我阿爸的薰陶吧!阿爸總是騎輛英國鐵馬,頭戴英國獵帽,腳踹日本slipper(草編拖鞋),身上穿的是三五牌絲質汗衫,腰繫歐米茄金鍊懷錶。要是再留它兩撇鬍子,還真有點像是國父的爸爸。
他不留鬍子,他是我爸爸。阿爸的褲子大得可以當我棉被。有一次偷了他十塊錢去租書店看漫畫諸葛四郎,被拎回來之後才第一次知道他的鱷魚皮帶—比想像中長了很多!很多!
比阿爸性格的是我大姑丈:一年四季穿條短褲,頭戴西部帽,配個跟貓王同款式的黑墨鏡,騎輛收破爛的那種ㄌㄧ ㄚ ㄍㄚ~三輪車(載漁貨用),丟著我那活八十歲、臥病五十年的姑姑在家(姑姑叫他大胖仔),這位台灣貓王也不彈吉他,整天在外面閒晃找人下棋。總之阿爸的整個家族幾乎全靠魚和大海過活,家裡殺扁魚、曬扁魚、賣扁魚;再不然就是煮魚翅、曬魚翅、賣魚翅註1。
高雄當時各大飯店、酒家要派人來排隊買扁魚和魚翅。我的老哥們去上小學,老師說:「施同學,你媽媽用什麼洗衣服?怎麼每天都有魚腥味!」吃烏魚子吃到大便會放油—這就是我們家;每件東西都有魚腥味—這也是我們家;搞不清楚比目魚兩個眼睛長在一起—唉!竟然也是我們家。
父親留下幾件遺物:一個一百年的美國自由女神金幣加上K金錶鍊子;一個特大的算盤,早被我當溜冰鞋溜壞了;還有三支從五十公分到兩公尺的「吃飯傢俬」—小的叫秤、大的叫量—秤桿高如關刀、粗如桌腳、秤錘大如鋼杯,要兩個人一起扛才能工作。阿爸就是用那支大如青龍偃月刀的量,秤扁魚和魚翅而把我們養大和揍大的。不過揍我那些老哥們時他可是一個人就耍得動了,而場景通常是神桌前祖先靈位下。當然我這個老么是來不及參與演出的,否則我和吉他一定下場壯烈……!
阿爸民國六十四年因病過世,至今已近三十年,兩公尺的量依舊可以備用管教下一代;而他的檜木床板則被我拿來製作書櫃、宣紙櫃、製琴工具和世界首創之純手工檜木蓮蓬頭架等等。古人的品質管理可真是料好、工好,鞠躬盡瘁啊!
註1扁魚為高經濟魚產品,通常如同干貝般只用於料理佐料,其正式學名為比目魚;當時全世界尚無鯊魚保育觀念,魚翅的加工及買賣和一般魚產品大致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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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往情深 *一
我的國中生活算是神仙日子!
~每天背一把吉他去上學。
只是那
輕輕一觸
秋波的接觸
手的接觸
心的接觸
唇的接觸
是妳的第一次
也是我的最後一次
第一把吉他
我的第一把吉他是排行第三的老哥彈了三個月後遺棄不要的,價值台幣三百元,全合板吉他。除六條絃皆彈得出聲音之外,別無特色。接手後叮叮噹噹了兩年,只會朵雷咪和咪雷朵。第一年,租屋我隔壁房間的王太太說:「阿良啊!你如果真的那麼喜歡彈吉他,要去找老師學!聽朵雷咪聽一整天了實在無法繼續聽下去了。」第二年依舊沒勇氣向父母要學費,只能假裝王太太總有一天會去強迫我阿爸讓我早日拜師。
國中註冊之前,我終於可以到六合路附近的黃潘培老師家正式習琴。第一個月便學完了初級本中的二十課課程,開始會彈奏加上和聲伴奏的朵雷咪。只是王太太不免抱怨:「阿良啊!你都不會累嗎?除了早餐、午餐、晚餐時間之外,你能不能再多找出幾個一、二十分鐘,休息、休息!」這次我提起勇氣向阿爸多要了點經費,並且假裝王太太不知道我換了一把音量更大的吉他:黃色面板、紅色側底板、也是台製品,不過是面單板,音色較美。台幣六百元,是我國中學費的三倍。王太太說:「阿良啊!你的吉他都不會累嗎?」
背吉他上學
很快地學完第二冊「技巧篇」之後,進入依據十九世紀義大利吉他名家卡爾卡西所編之「卡爾卡西」教本。黃老師請一位助教代課指導我,可是我每個禮拜上課皆自行演奏四、五首曲子讓她修正,平常或許半年才能完成的進度,我卻在一個月時間裡飛快彈熟,那位助教只好又將我丟還給黃老師親授。很可惜我真的只是彈熟,並未能持續地每週去上課和接受栽培,因為家裡大大小小只是怕我孤單、無聊,從來未支持我以吉他家為夢想。我的學費通常只在寒暑假才湊得出來。
不過我倒是每天快樂地彈奏,並且常常「背吉他去上學」。天未亮,我帶著裝著便當和兩三本樂譜的重重書包,再扛把吉他,從四維路走一公里半到位於五福路的學校上學去。進了教室天依舊未亮,整個幽暗的校園只有我和我的吉他—彷彿那是個音樂學院,而我是其中最年輕而最用功的學生,在第一道曙光裡以吉他敲響第一聲晨鐘則是我自願的任務。
在同學陸續到校前,我已彈過了「離別曲」、「山谷中的燈火」、「少女的祈禱」和「歸來吧!蘇蓮多」等改編名曲。早自修時我繼續那小小獨奏會,接著彈「在那遙遠的地方」、「王昭君」和「望春風」等。同學們沒有人抱怨或抗議,甚至當某堂課的進度上完時,又請求該科老師叫我彈奏吉他當餘興節目以同樂,無論國文課或英文課,歷史或地理,乃至「美術」和「公民與道德」。
在美術課彈吉他?我國中時的諸位老師們真是有夠仁慈,他們也是從未因此而將我當掉或沒收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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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湖邊演奏會 *一
特殊教育 無憂無慮
澄清湖畔,彷彿是我的第一場演奏會,以及真正的國中教室。因為每學期都會去那露營,因為我就讀的是特殊教育—肢體障礙少年啟能班。
新興國中原本是高雄市立女子初級中學,其最大的特色是另開特殊教育班級。專用的教室和教學設備自成一區,簡直是大海中的孤島,或者共合國中的共合國—有屬於自己的法律和行政。例如可以十五歲騎三輪摩托車去上學,可以組織「自強」童子軍團(直屬教育部),也可以常常被獅子會或扶輪社招待去野餐和露營。
班上只有二十七名學生,到畢業時座號仍舊不曾更改。除了三位以外全是因小兒麻痺而下肢障礙者;一位是脊髓神經受損,一位是四肢健全的妹妹,無論晴雨皆以自行車載著肢障姊姊上下學,那位偉大的「妹妹同學」(也是同學妹妹)每天辛苦為全班提開水和送蒸便當。第三位則是威震全校因病傷及智力的阿美。阿美姑娘常常逛街到十點多才走進教室,沒一會功夫又溜出去滿校「巡堂」,她是我們全校最知名的學生,我們給了她一個外號:「副校長」,「副校長」卻是我曾經遇過最善良的同學。
學校雖常安排最好老師任課,無奈我們對讀書和考試興致缺缺,或許我們是那年頭極少數沒被升學主義和惡質補習荼毒的「追風少年」—騎著自行車、手搖三輪車或三輪摩托車,結伴十幾輛浩浩蕩蕩從街頭、河畔或湖邊奔馳而過,是我們最頻繁的消遣。若是圍成一圈也便是最高級而應景的露天咖啡座了;不幸偶而也會不歡而散,因為坐在三輪車上打屁太舒服了,舒服到把街頭當「國事論壇」而「朝野對決」。
我們的工藝教室裡大小機器十多台,活像個小型吉他工廠,男生學的是雕刻,女生是裁縫;不知是否有同學後來也像我一樣變成業餘的木匠,或專業雕刻家,只記得那時竟把雕刻刀拿來射飛鏢和賭輪盤。至於一百多坪的「機能訓練室」每週只復健兩小時,每天中午被我們當作摔角館和睡覺館。
國二時全班男生組了「自強童子軍團」,去彰化的荷包山參加全國童軍大露營,頭兩天因下大雨借宿彰化女中,我們導師兼任團長帶我們使用全國童軍團唯一的瓦斯瓶欲生火作飯,卻不知何故烈焰沖天差點燒掉了一整排走廊,差點害得全班接受「軍法審判」。
那個無拘無束的教育環境對「升學」和「出人頭地」雖未必助益,卻早已蘊育我一生熱愛自由和不落塵俗之性格。
我選擇了不一樣的方式去學習,
也輕狂了不一樣的年少和憂喜。
澄清湖
我十二歲時初戀的情人是吉他,整個國中也和她談戀愛。七0年代的台灣社會深受中國傳統文化之影響,男孩和女孩的接觸在十八歲之前更是「被禁忌的遊戲」。如果你和那位女孩手牽手或者和她去看電影,那麼便得負起「照顧終生」的嚴重責任。至於彈吉他給女孩子聽則在禮教和校規准許之內。
當時名滿全台灣的一位女歌手洪小喬小姐,常戴著一頂寬寬的帽子,抱著一把吉他,在電視上演唱自己的創作歌曲。其中一首「愛之旅」歌詞如下:
風吹著我像流雲一般,孤單的我也只好去流浪;
帶著我心愛的吉他,和一朵黃色的野菊花。
我要到那很遠的地方,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我要走那很遠的路程,尋回我往日的夢。
小小年紀的我對於男女之事完全不懂,
所以也不明白什麼是「孤單」,
不過我也有著一把心愛的吉他,和兩朵銀色的拐杖花,
所以也決定去流浪。
我沒到那很遠的地方,只尋夢在很知名的澄清湖。
澄清湖原名叫大埤湖。從高雄市中心二十分鐘車程後,便可看見她那古色古香的雄偉牌樓。迎接遊客們的是山坡上宮殿式建築的水族館,通往各處風景區的小路兩旁林木扶疏,陽光不時穿過綠蔭遊戲在步道中,也跳躍在寧靜的湖面。走著,走著,不覺又已過了半晌,卻見前方樹上掛有小木牌一片,單寫一句話:「此路不通」。「彼路可通」之地則有九曲橋、復國島、中興塔和三殿亭等景點可供吟詩賦詞。
一來因有廣大的露營區,二來有巡邏員警,三來住家稀少;澄清湖不僅適合夜遊,也極恰於「午夜琴挑」。有回同學們皆踩著夕照歸去了,我臨時起意一個人留下來繼續未完的「小夜曲」,那一晚竟然也碰上了不相識的年輕人盛情邀請我和他們一塊烤肉、共進晚餐!或許那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看起來還真有些「孤單」;或許「背把吉他」果然很適合去流浪。縱使碰不上豔遇,至少掙得到晚餐。
第九首「湖邊演奏會」其實和豔遇無關,雖然一開頭的詩歌「唱」得像小說或電影情節;木老老地那只是:
一位小小的流浪的遊吟詩人,
在炎熱的南台灣一個美美的湖邊,
展開了他這一生
不盡的偶然和萍水相逢,以及
長長漫漫的—音樂之旅。
黃嘉雄 時光芢苒....澄湖夜遊.記憶猶新.可翻出的舊憶.情愫.可是層層疊疊.大抵與您所述.相差無幾.施兄文筆流暢.扼要.簡潔.一大串的敘述.優美帶出...意境宛然~讚佩...
施夢濤 謝謝您的喜歡,少時的回憶有著那個年代的純樸和盎然。
喬喬 訴說多少辛酸路程
走過了才明白有勇氣踏上的旅人何其稀少!
喬喬 喔!我不知道怎麼回答耶,只感覺好心酸
不要為我難過,大學畢業後美麗風景也慢慢遇見……
女兒三歲時徜徉於澄清湖畔,
這時她已經學習古典吉他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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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為了藝術為了愛 *一
高中導師說:「施國良早自修彈吉他真沒出息!」
大學教授則對我的將來充滿了同情和懷疑!
從愛河流浪到醉夢溪,
從醉夢溪流浪到馬德里……
我年少的故事總是伴隨著孤單與淚滴,
感謝吉他和每一位友人讓我生命中的快樂—成為樂章;
不快樂—成為傳奇!—*** 十八歲那一年第一次被一位女老師吃了豆腐 ***—
班導王老師沒頭沒腦地大罵:「施國良!你真沒出息,早自修彈吉他。」
班導王老師極其不屑地揮手制止:「算了!有填文化哲學就好。」
班導王老師有句話嘲諷在心裡並未說出:
「不跟你囉嗦了,反正天塌下來,你也不可能考上政大新聞。」
她雖然有時會歇斯底里一些,不過卻是個認真教學的國文老師。
但她的白目和不智妄語只能維持三個月不到。
返校拿成績單時,不曾和我說過話的校友也跑來捶我肩膀:
「哦!施國良,你吃了什麼仙丹補藥?竟然考全校乙組第一名!」
三百九十六分的成績比平常模擬考暴增了一百分。
班導王老師老遠地衝過來緊抓著我的雙手久久不放,
像極了佛拉門哥舞所詮釋的那隻西班牙發情火鶴。
簡直比我還激動、興奮,又是慶幸又是難為情地說了好幾遍:
「還騙我們不想考,施國良啊!你真為老師爭氣。」
是啊!如果不是我多考了兩分,
第一名的榮譽就要被隔壁班考上師大國文系的那位同學搶走啦,
那麼她也就當不成第一名的王牌導師囉!
有趣的是王老師就畢業於師大國文系,
她有緣當我的西班牙佛拉門哥舞舞伴,雖然跳得有些點不起熱火。
但無緣當我-最得意的學姊(成績少兩分進師大國文系)。
那一天,她好不容易放開我的手,沒五秒又緊緊抓住,
彷彿十八歲那一年好不容易第一次被女老師吃了豆腐。
(包括我青澀的吉他也被吃了豆腐!)
故事好像永遠精彩不完…,
又過了二十二年,
我娶了國立政大新聞系第61屆學妹的新竹女中的同班同學,
牽手當年竟然也是全校聯考第一名,
而且是王老師國立師大的同校學妹,科系排名還往上好幾層!
牽手小聲地說:
「施國良!你再不好好彈吉他,小心我把你的小妾們一一休掉。」
為了藝術為了愛
始終在妳面前呢喃自己最深刻的
快樂與悲傷
只因妳是我唯一的信賴和企盼
我的生命裡有著不凡的乾渴
只有美麗如妳才能澆潤它
使它綻放熱情的花和智慧的果
這個神秘女郎是「一切的藝術」
—詩、音樂和美術;衣架、飯桶和煙斗。
彈吉他沒出息
省立鳳中著重升學之大名不僅風聞南台灣,甚至北部人也有聽說。大部份老師很厚道地假裝未看到我背吉他去上學;換言之不禁止,但也不鼓勵。體育課或軍訓課出操時,我獨自一個人快樂地在教室或操場邊彈吉他,結果是三年體育成績皆為六十分。
有天清晨時候還早,教室裡同學稀稀落落總共不到十位,有些看著書,有些聊聊天,我則專注地彈奏吉他。班導師王老師突然出現教室,沒頭沒腦地大罵:
「施國良!你真沒出息,早自修彈吉他。」
由於從小沈醉自己快樂的藝術天地,還真懶得和不知趣的人去爭辯。
王導師在意的也許不是什麼時候彈吉他,
而是彈吉他這件事在她心裡比織毛線衣還不如。
(王導師總喜歡早自修時織毛線衣,因為……她不會彈吉他。)
她雖然有時會歇斯底里一些,不過卻是個認真教學的國文老師。緣此,經由另一位國文老師的居中調解,她還是誠懇地說了抱歉,而我也就大方地接受了。另一位國文老師其實也就是送我美少女寫真和葡萄乾的那位「英格麗曼包曼」國文老師張美玲,她是校園第一大美人。她不喜歡早自修時織毛線衣,她會……
愛上一把吉他。
原本人生有幸可以當王導師的音樂導師,奈何不收門票的演奏會竟被吐槽。「升學主義」對學問無疑是種斫傷,其相伴的「功利主義」對文化和社會更是無情之摧殘和腐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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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地一沙鷗 *一
國中畢業前夕,跟隔壁班一位散發「俠女」風華的同學交換了紀念照,雖不曾相識、也不曾相談,更甭提崖上比琴或比劍,她卻在信封上寫下一段刻骨銘心的祝福:
願你像海鷗一樣,
追求—
更高的飛翔與盡善盡美。
「更高的飛翔與盡善盡美」這一句話遂成了我人生的夢想。那般美麗而充滿光輝的「詩」並不常逢。更多時候會碰見如此蠢話:「理想歸理想,現實歸現實,為了生活,你終將妥協。」
我的心有幸從小明白,
為生活而生活的人生最是悲哀、無趣,
總把現實置於理想之上的人畫不出—
「生命的那一道彩虹」。
理想之路確實崎嶇而遙遠
每走一步要淌下血汗幾許
每涉一溪要烙上創痕無數
但
每過一重關山也乍見美景更勝
自信 揮灑和幸福總跟隨悲苦之後
而傷心呢
吉他將會含淚唱出 改變一生的手術漂鳥集裡有首詩如此寫著:「藝術家熱愛大自然,是它的奴隸,也是它的主人。」不得不承認自己即屬那種對藝術酷愛得春蠶無悔的「傻子」。無論「她」是佳人或者悍婦,是親娘或者後母。 將升大四的那年暑假,計劃開始用更多的時間勤練吉他,卻覺得左小指老是凝滯、彆扭,與別的演奏者相較時竟又更長而非稍短。開學後同學間流傳一則趣聞:「施國良正在研究手指與音樂之傳播原理,同學若遇見他請自動伸出左手,供其全國普查。」 經過歸納與演繹,終於發現並確定自己雙手小指之後節,與手掌部位那節骨頭皆因遺傳而比例較短,共約矮了半公分左右。如果我演奏的是鋼琴、提琴或者長笛等影響會降低許多,如果左小指之各節骨頭一起平均稍短也會減輕一些,無奈如果通常只是如果……。 我騎著五十CC的摩托車問遍了台北各大醫院,三總、馬偕、仁愛醫院等,醫生們都說愛莫能助,有的則說接長理論上可行,但牢固後小指可能再也不能活動。讀者也許問我台大為何不去試試?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有位老哥在那擔任骨科醫生,怕他的同事們將此事傳為天方夜譚最後找到了曾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及史丹佛大學附屬醫院作過臨床的榮總手外科主任劉毅醫師。初次門診時問他是否能夠開刀將小指加長。他乍聽下並未從旋轉椅上跌下來,反而翹起二郎腿倚背向後傾斜四十五度,一副老神在在,輕描淡寫地回答:「沒問題,你想接多長?」 我興奮地說:「越長越好,看能不能和無名指一樣長。」劉主任以他近一九0公分的身高,類似巴松管的渾厚聲音冷靜補充:「我不這麼認為,所有樂器應該都是配合人類天生的手指去發明、設計的,接得夠用就好。」請教醫生老哥,他斷言我是個笨蛋,要去當實驗品,手術後手指一定會變成木乃伊。老實說大概也只有劉主任那種冒險家兼「天才醫生」,加上我這個「亡命徒吉他手」,才會迸出如此夢想的火花吧! 1984年農曆大年初二(國曆二月四日),我告訴母親學 校有重要活動必須北上,瞞著全家偷偷地住進了位於台北士林的榮總手外科病房。那時的心情跟荊軻很相似:「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同學只有鄧祺彪和邱郁霖知道此一「探險計劃」,祺彪晚上還負責當特別看護。總費用不包括各次門診是一萬九仟多,同學借了三仟元給我湊足,出院後不僅一貧如洗、多年存款歸零,還得向母親求饒還債。住院第三天整支手手毛被剃得光溜溜,推進手術室之後才知道跟國中那次小兒麻痺矯正手術一樣,使用「活宰」局部麻醉。不同是過程更複雜、更劇痛,也更需要勇氣。劉毅醫師從我左手前臂尺骨近手肘處挖出一塊骨頭,再對切成兩半用特殊膠水黏合成一段零點八公分的「奇骨」,再將此「奇骨」接進小指手掌部位五公分長骨頭中段。當然啦!在接進去之前,要先用電鋸把那段「掌骨」鋸成兩截。最後再以一根七公分長的鋼釘穿過骨髓,而將三截新舊骨連串起來,往後我戲稱它為「三截棍」。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手術室的音效聽起來像吉他工廠— 有電鋸聲、有鐵鎚聲、也有討論製作的談話聲,只是多加了我不斷希望增添麻醉劑的苦苦央求聲。當場有位林姓助理醫師很欠揍地哈拉:「彈吉他有那麼重要嗎?不彈難道不行。」真想用沒有麻醉的右手扁他一拳。念在大年初四還為我辛苦的份上姑且欠著吧!聽說醫師在病歷上填的是「手指美容」手術,而碰巧那晚餵我吃飯的護士是二姊大學護理系的同班同學,於是返家後心地善良的二姊也不禁一再嚷嚷:「施國良,你真是天下最笨的白老鼠,你知道你病歷上被寫成什麼嗎?……」勇敢的鬥士從此在親友間被傳為曠世大傻瓜。 「大傻瓜」住院五天之後回家繼續過新年。母親驚見我左手從前臂中央到手指末端皆打上石膏,差點沒哭著搥我。石膏必須打上一個月,鋼釘則駐留二至三個月。那段期間左手無法拿拐杖,便用上臂及腋下夾住拐杖。無論「晃」到那裡,無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皆投以無限同情的眼光,不說還真以為小兒麻痺的我又很不幸地摔斷了手臂。一但聽完解釋後若不趕緊退避三舍,必也瞠目結舌。還好家裡沒有人當精神科醫師,否則……。 除了暫時不能彈琴、買醉之外,一初生活倒也還好,只是洗澡時要用塑膠袋將整支左手防水處理。出院時問劉主任該注意什麼,他輕輕鬆鬆說: 「第一,三個月內不要跟人打架;第二,跌倒手不要踫到地上,否則再來開一次刀。」 開學回到學校準備「摸」完最後的學期。同學們一致的結論是我哲學的書看太多了—一時想不開;接長個八公厘又能有多長呢?其實—「是啊!是不怎麼長,不過卻很遠,從地球到太陽那麼遠。」那根骨頭原長是五公分,加長零點八公分正好是百分之十六,若以我一七二的身高再加百分之十六約二十八公分之多,那豈不成兩百公分的巨人了。 同學在班刊裡寫了一個專欄「關心您的健康—施國良為突破「指上功夫」—吉他彈奏,不惜住進榮總任人宰割……,據榮總手外科主任表示,結果如何不敢保証,此乃史無前例的創舉;只因大夫與病人均有意「試試看」,於是讓他的手打上了石膏。施國良說,萬一手術不成,他就不彈吉他改學畫去矣。讓我們一起向上帝祈禱吧!」 左手臂因久未施力,足足瘦了一半。手臂上的「取骨處」約二週後拆線,首先重見天日,一個月後當石膏拆下時,我看到五根手指瘦瘦的、黑黑的、乾乾癟癟的,還真的很像木乃伊。上面因一個月沒有清洗而有好幾層皮屑及汙垢,跟北平烤鴨的樣子有幾分神似。回到學校宿舍足足洗了三天,才恢復正常的氣色和彈性。此時固定用的鋼釘尚未拔出,約有半公分從小指與手掌連接處的關節露出,不過小指已可伸縮並握緊一半。手術後第六十天四月十三日鋼釘終於拔出,那個四週已長繭的傷口彷彿是一個小小火山口,只是湧出來的不是紅色的岩漿而是熾熱鮮血。又過一星期傷口癒合後,世界上最迷你的火山口變成一個綠豆般大小的火山錐。
可以用兩隻手洗澡的日子真是快活 接下來的復健工作沒有手術那麼痛,卻是漫長而千迴百 轉—幾乎十五年後才真正感覺到那種似乎不曾開過刀 而全然自由的可以飛翔的感覺。 其中心力可以拿來讀兩個博士, 心得可以寫一本專業的「復健學」和 另一本勵志小說「我的左手」。 起先以鋁製的臉盆盛水並用電湯匙加熱,讓左手浸泡至通紅,再將小指往後奮力拉筋。慢慢地略有進展,但整隻小指的角度和協調性卻像科幻電影般全走了樣,當時我樂觀地以為兩個月不會復原,兩年也總該撥雲見日吧!於是五月時我已重新抱起吉他,雖暫時不能演奏古典吉他,不能舉行長堤上的「畢業演奏會」,倒也快樂地當起了校園中的遊吟詩人,應社團「愛愛會」之邀以吉他伴唱「星夜的離別」及「綠袖子」。 板車問海船:「為何你比實際的年齡斑駁、老大許多?」海船答板車:「因為我不得不歷經許多的風浪和滄桑。」 我用自己的骨頭接長了自己的骨頭 為了演奏出生命最美的樂章和自由 *************
一* 飄零的落花 *一
一首「飄零的落花」竟「飄零」了十年,
猶如我坎坷的音樂之路一般橫逆難料。
「飄零的落花」原是音樂家劉雪庵(1905-1986)所寫的藝術歌曲,
1984年大學畢業返鄉後改編成古典吉他獨奏曲。
前半段的圓柔音和滑音低嘆著「蒼茫人世路,柔情古來稀」,
最後的顫音旋律則是泫泣那暗濁紅塵既無理且魯莽,
更糟的是向來不知憐香惜玉。
劉雪庵另有知名作品如「何日君再來」、「松花江上」、「長城謠」等多首。
這是我生平第一首改編的古典吉他演奏曲,
爾後又改編了英國民謠「綠袖子」。
因致力於演奏技巧和吉他製作之研究,
約經過十年才又有巴哈音樂之改編及李太白組曲的創作孵出。
一首「飄零的落花」竟「飄零」了十年,
猶如我坎坷的音樂之路一般橫逆難料。
安宏碩 感謝老師分享,很美又曲折動人的心路歷程,益發顯現音樂的療癒效果,讚
安宏碩 大大讚!!本文收錄至本社粉絲團中以饗更多文友!!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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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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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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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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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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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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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ive
The Last Master and Brazilian Rosewood
第五樂章
最後的大師和巴西玫瑰木
Chapter Six
第六樂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