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風情畫-9母親的背-夢中幼稚園/母親悲傷著我的腳,我悲傷著母親的悲傷—她原來打算每天背我去上幼稚園的。原來幼稚園只是—夢中的幼稚園!~古典吉他演奏家 作曲家 詩人 台灣西班牙吉他收藏家 施夢濤老師


台灣風情畫-9母親的背-夢中幼稚園母親悲傷著我的腳,我悲傷著母親的悲傷—她原來打算每天背我去上幼稚園的。原來幼稚園只是—夢中的幼稚園!~古典吉他演奏家 作曲家 詩人 台灣西班牙吉他收藏家 施夢濤老師






母親只是背著我又原路走回家去。
她的臉上流滿著淚水,滴落塵土上,
我的臉上也流滿著淚水,滴落她的背上。
我分不清那流進了小小年紀的哭泣的雙唇的珠兒
是自己的淚,還是—
媽媽背上的汗水。

那條上下學的路,雖然往後曾經走過千萬回,
但從未像那一天早晨般刻骨銘心。
母親悲傷著我的腳,我悲傷著母親的悲傷—
她原來打算每天背我去上幼稚園的。
原來幼稚園只是—夢中的幼稚園!


/母親的背-夢中幼稚園 施夢濤  
攝影/那條上下學的路新樂街 施夢濤


等當可以進國小幼稚園的前夕,母親心裡著實憂慮而忐忑。那天太陽公公剛起床沒多久,母親為我穿上整齊乾淨的衣服,背著我到光榮國小的幼稚園去報到。可是光榮幼稚園的年輕女老師卻是很不光榮地說:「幼稚園只不過是吃吃餅干、跳跳舞,還是不用來比較好。」不識字的母親聞言沒再多說,只是背著我又原路走回家去。頂著仲夏的豔陽穿過長長的市場、穿過長長的河邊,一路悲傷地喃喃自語:「腳已經不好了,以後若不能進學校讀書,將來要如何是好?」

我的損失不僅僅是餅干和跳舞,入小學後將近兩年始終跟不上同班同學的學習;許多兒歌也有唱沒有懂,還以為風琴是台魔術箱,無論小朋友唱什麼字它就會叫出什麼字。連「我們國父,首創革命…」也唱成「我們國父,壽山革命…」。
至於ㄅㄆㄇㄈ一直要到大學選修了「國語正音班」之後,才能分辨ㄓ與ㄗ的差別。
才明白「癡」和「痴」是同樣的讀音。

      



    

            母親的背

母親的背常扛著我到鄰居的家中去看歌仔戲,也常扛著我四處去求醫,甚至在國小生病的日子裡,還扛著我去上學。
母親兒時因外婆改嫁而賣給人作養女,說好要讓她讀書的,卻輟學去當女工,只讀過幾個月的日本書,只記得一首日本童謠桃太郎。十九歲跟了我阿爸,生下一大堆兒女,我是最小的一個,也是讓她流最多眼淚的一個。由於兒時失學和童年生活的困苦,她始終沒有能力瞭解我這么兒的與眾不同和理想。

我的阿爸和老哥們從不認為演奏吉他是一件「正經事」,
而我的母親則認為演奏吉他很容易娶不到老婆。

往後我經歷過的種種冒險和故事,母親也像一般人那樣從不認為我會成功,但也不至於像一般人那樣殘忍地奚落我五句十句。她總是這麼說:「我們阿良啊!若不是(因為)那隻腳,查某囡仔由台灣頭追到台灣尾。」
或許有朝一日母親也會明白:我不僅可以爬上樓梯去釘裝潢,甚至坐著就比別人站著緣投(帥氣)啦!更別說三不五時坐著還懷抱一把偉大的吉他琴。

真正的帥不是因為長得英俊,而是志在千里。
我只是「一隻腳小兒麻痺」,但總是奮鬥得好像有著三頭六臂;

有些人雖四肢健全卻鐵石心腸,對於這些人我只能說他們是「一顆心小兒麻痺」。真希望那天我的母親會改口這麼說:「我們阿良啊!憑他那兩隻手,走遍天下嘸人追會到。」(台語:無人可及)

去年夏天我終於結婚,她告訴我她的心終於可以放下我了!
也許直到這時候她才能真正打從心裡不再將我扛在她的背上。

母親的背是—永遠的新月築